鹦鹉热病：美丽的生命之舞隐藏着致命的危机

鹦鹉热衣原体感染属于非典型病原体感染，它也被称为“鹦鹉热病”。

养鸟也会得肺炎？

同济大学附属上海市肺科医院（以下简称“上海肺科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病房最近住进了两例特殊病患，他们平时身体强健，但送医时都已出现呼吸衰竭、大面积肺炎、肝肾等功能急剧衰退的现象。怎么回事？

不久前，其中一位患者A先生家中来了一只“美丽的鸟”，鸟儿通身明黄，嘴部一点红，头顶还有一缕翠色，小巧玲珑，十分可爱。夫妻俩对“小客人”十分珍视，还详细分工了小鸟每天的饮食起居：妻子负责给“小客人”做饭，丈夫负责打扫卫生。二人各司其职，生活一切正常。但没过多久，妻子安然无恙，丈夫却忽然感觉乏力头疼，还有发烧现象。起初以为只是感冒，但连续服药多日，症状却越来越重，辗转多家医院也未查出明确病因，A先生有些慌了。

无独有偶，在上海这座城市的另一处也正上演类似的故事。另一位患者B先生是个热心肠，上完一整夜的夜班后，白天还经常去邻居家帮忙。邻居开了一家禽类养殖场，在连续3天帮忙后，B先生也出现了高热、头痛等症状。他也以为自己只是感冒，但病情发展迅猛，很快，B先生就神志不清了。

经确诊，两位患者分别在收拾鹦鹉粪便和处理禽类动物时吸入了细菌，感染了鹦鹉热衣原体。

据患者们的主管医生、上海肺科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学科主任医师梁硕教授介绍，导致肺炎的原因较多，比如大家常知的流感病毒感染、新冠病毒感染，而鹦鹉热衣原体感染则属于非典型病原体感染，它也被称为“鹦鹉热病”。

此病会造成肺部及脑部感染，患者会出现呼吸急促、意识混乱等症状，如不及时医治可能导致死亡。它主要通过呼吸道途径传播，传染源多为带菌或发病的鸟类或家禽、含菌的分泌物或排泄物所污染的环境，比如禽类及其养殖场、宰杀车间、羽绒加工厂等。

去森林玩也可能得肺炎

梁硕强调，健康的鹦鹉也可能导致“鹦鹉热病”。“这位40多岁患者一直说他养了一种‘美丽的鸟’，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养了鹦鹉，患者在给家养健康鹦鹉处理粪便时吸入了鹦鹉粪便中的细菌。‘鹦鹉热病’通常表现为高热、恶寒、头痛肌痛等，因为其一般症状颇似感冒，加之最近气温较低，所以这位患者以为自己只是普通感冒。喝了十几天药都不见好转，也辗转了多家医院，最终送来我们医院时肺部已存在大面积炎症，心功能、肝脏功能等各项指标都很不乐观。当时我们给他做了多项紧急筛查，都没问题，因此怀疑应该是特殊病原体导致的，最终通过精准病原体测序技术确定，病原体为鹦鹉热衣原体。”梁医生说道。

没过几天，那位给邻居家帮忙的“鹦鹉热病”患者也来就医。据梁硕回忆，这位50多岁的患者病情更严重，送医时已经神志不清，且已患上重度“大白肺”（影像学表现为病变区域会出现浅白色或淡白色的斑块，通常为肺组织的广泛炎症或纤维化）。所幸及时用药后患者们都已康复出院。“这种病就是来势汹汹，病情发展迅速，所以医生要快速找到病原体，精准用药后患者会有明显好转。”梁硕说。

但梁硕也说：“我要提醒大家，不要觉得免疫力强的人不会患病。这两位患者身体都非常好，其中一位还是体育工作者，他们的共同点是在接触鸟类时都没戴口罩，而且都处于过度劳累的状态。所以其实戴口罩是预防很多呼吸道疾病的重要途径。”

至于“鹦鹉热病”和禽流感的差异，梁硕介绍，从病原体来说，鹦鹉热是鹦鹉热衣原体感染，可以引起人和鸟类的感染，而禽流感则是由甲型流感病毒引起的。

作为经验丰富的呼吸科医生，梁硕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病例。她说：“我主要研究真菌感染导致的肺炎。曾经有一个30多岁的患者，送到我们医院时整个肺都烂了，而且一直咳血，他四处医治就是不见好转，很多人都认为咳血是因为恶性肿瘤引起了肺部血管破裂。我们首先通过介入血管治疗（使用导管和成像技术通过身体的血管进入体内进行检查或治疗）为其止血。其次通过支气管镜有创检查和肺穿刺等检测手段确定，他得了毛霉菌（一种真菌）感染引起的毛霉菌肺炎。接着使用抗真菌药物，再辅以其他支持性治疗，如氧气治疗、维持水电解质平衡等。现在患者已经完全恢复健康，正常生活了。”

梁硕称：“还有一家三口都得上肺炎的案例。后来检测出他们是曲霉菌过敏体质，只要定期按疗程服药，及时监测即可，但如果不对病因有清晰的判断，很可能误诊为肺部长了肿块，需要开刀，其实没必要，而且开刀也不能‘一劳永逸’，此病还会复发。”

“还有很多大家不常知的肺炎。比如我接诊过一个身上很多皮疹的护林员，他在广西生活，因为长期和竹鼠等鼠类动物接触，感染了马尔尼菲真菌。而且肺炎也存在地域差异，在南方潮湿地带，霉菌类肺炎就较常见，北方干燥地带则多见隐球菌感染肺炎……新冠疫情让大家明白了新冠病毒会导致肺炎，但其实肺炎成因很复杂，有可能只是去森林玩，跟小动物接触就得了肺炎。”梁硕表示。

肺炎病因颇多，虽然很多肺炎临床表现相像，但病原体却差之千里。目前的测序技术可以检测1万多种肺炎病原体。在梁硕看来，肺炎诊治最重要的就是‘诊’。“就像走迷宫，就像破案，必须抽丝剥茧找到核心缘由，才能精准‘打击’。先进的诊断方法很重要。”她说道。

“为什么得病的是我？”

梁硕说，患者总会问她“为什么偏偏得病的是我？”其实病原体诊断就用来回答此问题。“就像那位养鹦鹉的‘鹦鹉热病’患者，家人跟他一起照顾鹦鹉，但家人一直很健康，因为家人负责鹦鹉饮食，他负责收拾粪便，因此感染了粪便中的细菌。而这些也是我们借助了近几年发展较成熟的精准病原体测序技术，通过喉咙取痰的方式对病原体进行测序，最终明确的。而且不同患者的诊断手法也不同，这两位患者入院时已是高危状态，气管镜、抽血等方式都不适合，相比之下，取痰这种无创方式最恰当。”梁硕说道。

以较常见的支气管镜、肺穿刺、冷冻肺部活检三种诊断手段为例，梁硕介绍，支气管镜是通过口腔或鼻腔将支气管镜插入气管和支气管进行检查和诊断。它的优点是可以直接观察到支气管内部情况，从而更容易发现支气管病变病因。但缺点在于它是有创检查，有禁忌证的患者无法进行检查。

而肺穿刺通过胸壁插入一根针来穿刺肺组织或肺膜腔，取得肺组织的活检样本。它是直接获取肺组织样本的方法，通过病理诊断肺疾病，精确性高。但由于需要经过胸壁穿刺，存在一定创伤性和风险性，而且对于一些病变较小或病变位置较深的患者，难以取得足够的活检组织。

而所谓冷冻肺部活检，是指在支气管镜检查过程中采集肺组织。将冷冻探头经支气管伸入远端小支气管，迅速将组织样本取出，进行病理学检查。它对于深部肺组织的病变诊断精度高，获取样本量较大。不过同样，该方法为有创检查，可能存在一定的风险性和创伤性。

上海肺科医院党委副书记、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学科带头人徐金富教授也认为，肺部疾病诊疗中“诊”无疑是最重要的，但所有的诊断学方法都要围绕临床服务，并不是检查做的越多越好。经验性治疗也并非完全依靠医生个人判断，还要参考各种指南和相关流行病学数据。“有时候患者经不起折腾，恰当的经验性治疗既为患者省钱，也能节约医疗资源，所以检查检验和临床医生的综合判断，缺一不可。”徐金富说道。

“总体来看，大家对肺部感染性疾病的重视程度要提高，很多人认为肺炎是常见病，比较简单，其实肺炎病原体复杂多样，诊治难度大，就像这次的‘鹦鹉热病’，及时就医尽早明确诊断，可尽快康复；但如果不重视或不了解，也可能会危及生命。”徐金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