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紫砂壶,众所周知出自宜兴,稍微内行的人都知道云南建水的建陶壶。我有一把陕西延安的紫砂壶,这就知者甚少了。建陶壶缺一点金玉之气,延安壶多些许泥味土韵。
出于好玩,近日我定制了几把宜兴紫砂壶。壶的正面是“纸上烟霞”四个柳公权集字,背面为友人赠我的两句小诗“青时照面曾错过,后来相识应深交。”经典的石瓢壶,说来一段故事。不论宿命,只信因缘。
我退休一年后,遭遇了三年疫情。退休一闲,有朋友怂恿我在网上开个公众号,消磨无聊。一切操作朋友打理,我只管码字。我定了个宗旨:只关风月,不关风云。公众号叫作“纸上烟霞”。上手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在今日头条和微信上三年写下四百篇小文,收获不少粉丝。前年至去年,连续出了《纸上烟霞》《流年岁影》《私人笔记》三本散文集。上船容易下船难,虚荣心使然,竟有了擦拭招牌不染尘埃的妄念,哼哧哼哧埋头著文,以续一周一命。一时兴起,想搞点品牌衍生。我有一枚硕大的铜质印章“俞果藏印”,有人见了说,这么好的印章不钤在紫砂壶上真可惜了。这绝对是一种正中下怀的诱惑。
一年多前我专程去宜兴采访了徐汉棠大师,参观了他的展室。最后,他打开了他的密室,让我见识了紫砂壶的极品,其中一个传奇的柱状形的“牛盖洋桶壶”造型古朴规整,壶身透闪出一种油画的幽光。事后,引荐我去的朋友说,你面子大,我到过他家近十次还不知道有这间密室,托你福我也进去过了。从大师家出来,我们又去了青年陶艺家周强的工作室喝茶。听他说壶,看他做壶。聊天很开心。
对紫砂壶我算开过眼的。我的邻居曹总,宜兴人,收藏了不少紫砂壶极品。一次他请我去他家观赏,我见到一只绞泥壶,紫砂壶上有一条约指宽的蓝色海水纹,水面上一个红色的太阳,看上去弹眼落睛又毫无匠气。它的奇妙之处在于,壶的内壁也是海水纹和红太阳,内外图案一样、颜色一致,说明这是三种颜色的泥料糅合挤压而成。每种泥料都有自己的收缩比,混在一起烧制极易因收缩比不同而产生裂隙,成功率极低。从工艺上讲,绞泥壶代表了紫砂壶的最高技术,是紫砂壶艺术的瑰宝。据说今天能做绞泥壶的人极少,堪称天合之作,自然罕见。曹总说,你若有兴趣收藏,我可带你回乡碰碰运气。我问收一把多少钱?答:难说,五六万左右吧。咋舌。我总觉得任何东西应该具有使用功能才妥,一把名壶不舍得用,岂不成了摆设的礼器。
兴之所至,我给宜兴周强老弟打电话说了做壶这事。他问我想做高档壶还是伴手礼?我说伴手礼太俗。他说那我给你用原矿泥做,先做把样壶出来看效果。“纸上烟霞”加上藏印章,与两行小诗相得益彰。这小诗是一位大秘赠我的,写得相当精妙。故此,我请四川一位隶书高手题写了这两行小诗,并镌刻在壶上。
我的同学周坚听闻此事后说,我来供养这把“纸上烟霞”吧,做它的出品人。揖拜之余,我忽然想到,两位周兄,一陶艺家一企业家,一宜兴人一深圳客,名似兄弟,实则参商,只因“纸上烟霞”而相聚,不也是一种因缘。
我为这把壶的说明书写了几行小文,题目是:“半丸阳羡珠润泥,一把紫玉金砂壶”。摩挲盘掌,包浆岁月。著文、做酒、制壶,首先要有趣,然后才好玩。闲暇之身,不存文心雕龙、硬铸伟词。只愿抟泥小技,啜茗嘬饮。烟霞供养,泉石襟怀。关于宜兴紫砂,有句话说“人间珠玉安足取,岂如阳羡溪头一丸土”,珠泥玉壶,它表达出了人生的境界。
紫砂介于陶器与瓷器之间,致密如瓷又透气如陶。一把紫砂壶,不媚不俗,毕竟是书生,宁碎不折腰。(俞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