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许多狗,其中大部分是土狗
在还未评“文明城市”前,土狗是这里除人外数量最多的居民。它们的数量不怎么变化,在它们活动的地方,偶尔会看见新狗换了老狗,但奇怪的是,从未有过雏狗出现在队伍里,偶尔能看到矮小的母狗肚子下涨着巨大的乳房,低着头到处找吃的,仿佛土狗们生出来就这么大。风一吹,灰尘里就钻出一只年轻气盛的土狗。
土狗的外表千变万化,按体型分有大小两种
小的土狗最常见有三种,一种脸像吉娃娃,长着四眼,一种像西藏梗,浑身毛发打结难以清洗,常常被主人拒之门外,只得在小区里游荡。最后一种最常见养的人也最多,它身形紧凑,四肢短小,脑袋好像满族的旗头,卷起来的尾巴后面甩着穗儿。有的时候它长着京巴的扁脸,有时候它又带着博美的狐狸脸,除去这些混血儿,它们通常长着短而钝的吻,不像京巴或者巴哥这种短吻狗,脸像遭到巨大冲击被挤压形变。它们脸上没有褶子,干净利索,少数会有地包天。
它们是西藏獚本地化的产物,在各地都看得到他们的身影,在陌生的城市里,即使人不一样,但狗总是不大变的。它们以前卧在巷子里,家属楼里,胡同里铁门的后面,名字总叫欢欢贝贝旺旺黄黄,不爱搭理人,拿手的绝活是作揖。它们性格独立,主动承担起看家护院的职责。在以前家属院的夜里,要是有人晚归,发出一点动静,整院的狗就要开始大合唱,年轻的狗声音嘹亮,老狗低音浑厚,小狗奶声奶气,母狗细长尖锐,大家在不同的楼层齐声高歌。我躺在床上看向窗外,望见楼道里尚且能亮的声控灯一闪一闪,心里慢慢回想起狗能见鬼的事。这群狗是不知疲惫的,直到自家主人破口大骂,脾气不好的还要丢只鞋,不过我从未听过人骂狗的声音在夜里此起彼伏,狗们最后一声总是戛然而止,或者发出惨叫。院里最倔强的狗是住在楼上的黄黄,它永远是最后一个住嘴,结束晚间大合唱的也永远是楼上某姥爷模糊沉闷的国骂。
土狗是克制的,它们从不过分表达自己的爱,它们会在门口迎接你,会跟在你身后,你过分的甜腻的语气和抚摸会令它们不安,狗的意识在它们的心中,像一层网,拦住它渴望冲出的心。
大狗在我小时候还是很常见的,它们常常穿梭在城市的窄巷里,守在某条小吃铺密集的街边。它们偶尔成群结队,声势浩大,比起土匪更像黑社会。假如和它们对上了眼儿,它们会低下头,发出低吼,慢慢地跟在你身后,只要你心慌跑了起来,它们就猛地围上来,你越退,它们逼得越紧,白色的犬齿把血盆大口衬愈发鲜红。狗叫比人放狠话更有直接威慑力,狗的求饶声也比说对不起更能打动人的心。这个时候只要假装蹲下捡石头,或者真的踹它们一脚,除非碰上真的狗大哥。虽说叫大狗,体型也只是中型犬大小,和大丹之流是无法相比的,它们最突出的特征就是方方的脑袋和结实的身体,有的带四眼,有的长着紫舌头,毛色常见的有黑白黄。它们的名字我不记得,因为很少人会带大狗们出来散步,在公园里品种狗居多。
大狗们身上带有一种“侠”的风度,他们和主人并不过分的亲近,也不会为了讨欢心而学会各种杂耍,他们仿佛带有一种动物的自尊,看家护院是为了报一餐一宿之恩,为主人冲锋陷阵则是因为“仁义“。如果遭遇变故,它们成了流浪狗,和宠物狗不同他们会迅速的回归野性,成群结队,在城市中占领地盘为害一方,因为在他们心里,流浪是命运的迷雾,笼罩在他们每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
现在土狗的帮派很少见了,家属院里散养的狗也都被套走了。城市越来越文明,尘土不再飞扬,不过偶尔深夜回到家,在小区里学两声狗叫,还是能得到几声响亮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