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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异宠世界:180只蜥蜴和刺猬的奇妙生活

05-17

男子的异宠世界:180只蜥蜴和刺猬的奇妙生活

文/陈玉琪

刺猬、龙猫、狐獴、羊驼,甚至守宫、蜘蛛、蟒蛇,在猫狗之外,你想不到年轻人家里都养着什么宠物。

夏琳养的小刺猬格格最近躁动不安,总是不停地挠窝。“女大不中留”,夏琳意识到,格格这是发情了,该给她找“老公”了。

夏琳养的小刺猬格格(受访者供图)

格格不久前刚过完1岁生日。2019年5月,夏琳把它接回家的时候,它才刚刚断奶,还没有一个成年人的巴掌大。

根据《2018年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中国的养宠人数已经达到7355万人,其中,有76.8%的人饲养猫狗,除此之外,有1707万人饲养“异宠”。所谓“异宠”,大致可以分为小型哺乳动物、爬行动物、鸟类三大类。

正所谓“物似主人形”,新奇的宠物品种一定程度上也映射出主人的性格。近年来,这一市场蓬勃发展,但与犬猫市场相比,异宠市场的主粮、诊疗、饲养设备等配套产业还方兴未艾,而野生动物保护的法律红线一直是悬挂在相关产业上方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神奇动物在家里

夏琳把格格放在手上,对于陌生人的到来,它显然不太适应,把头埋了下去,缩成一团。炸刺的格格像极了一个海胆,还不时发出“哧哧”的喷气声。

刺猬是一种非常胆小的动物,对气味极其敏感。夏琳把手指放在格格的鼻子前,用它熟悉的气味安抚它,还拿出了它最爱的面包虫,试图用美食诱惑它。

炸刺的格格(摄影/陈玉琪)

养刺猬需要做好一次次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接回家以后,夏琳用了一个月时间和格格培养感情,它才能不炸刺、不喷气,还能让她上手抱。这时候,夏琳才觉得小刺猬开始认识自己了。但如果气味变了,刺猬又要经历一次适应的过程,夏琳就因为换了一款沐浴露,被格格咬了一口。

刚开始,夏琳不知道刺猬是夜行动物,每天晚上,格格都会“越狱”,满屋子一圈一圈地跑,不仅吵得夏琳睡不着觉,还老在床底下排便。

“摊上了个‘运动健将’,没办法,谁叫它是我自己养的祖宗呢?”夏琳把床底、沙发底下都塞满了东西,还买了个跑轮。格格晚上有了新去处,一关灯,它就开始在跑轮上“运动”,一跑就是几个小时。

如果说养刺猬还是冲着萌去的,那饲养爬宠,则是看中了它们奇特而美丽的外观。

“爬宠”指的是蛇、龟、蜥蜴等爬行动物。不同的基因组合,让每一只爬宠都拥有一身独一无二的漂亮花纹,不少“爬友”因此爱不释手

欧西从2019年开始养守宫,是蜥蜴的一种。从一开始四五只到如今180多只,每天下班,他要花将近4个小时的时间来照顾守宫,给它们喂食、换垫材,查看生长情况。“女朋友吐槽我不是在养宠物而是在搞养殖。”

他租了一个三室一厅的房子,他用其中一间半给守宫打造了一个“小清新”的爬房。七八平方米的房间里,摆了三列爬柜,每列15层左右,每层两格,每一格都是一个打了孔的透明塑料爬箱,爬箱的标签写明了守宫的品种、基因、性别、破壳日等信息。打开爬箱,里面铺了一张连接温控的加热垫、一个食盆、一个躲避,就是守宫们的“家”了。


欧西打造的爬房(受访者供图)

每个爬柜都有智能控温的功能,因为不同品种的守宫对于温度有不一样的要求。“豹纹和肥尾守宫是28~32℃,睫角的话差不多是22~28℃,鬃狮蜥最低要有30℃。”欧西回答得不假思索。

每个月,电费的开销就要三四百元。根据不同的基因与品相,守宫的价格由几百至上千元不等。尽管已经有了180多只,但欧西看到珍贵的品种,还是会忍不住动心。

欧西的第一只守宫叫桑桑,是一只雪花恶魔白酒,通体雪白。但开局不利,没两天因为“越狱”,被家里的猫吃掉了。

欧西的第一只守宫桑桑(受访者供图)

“物似主人形”

除了基本设备,欧西在爬房里挂了不少绿植,墙上挂了关于守宫的画,日常用品在收纳盒里摆放得整整齐齐。

“大家对养爬的印象比较刻板,会觉得爬宠冷血、冷酷,养爬的都是变态。我不想让别人有这样的印象,就想要把自己的爬房尽量打造得温馨一些。”

欧西不否认,选择养爬宠,也是图省心。他觉得,只要布置好宜居的环境,和养猫相比,爬宠养起来容易多了。

而夏琳养刺猬,图省心,也图陪伴。

决定养宠物之前,夏琳仔细评估了一下自己的养宠条件。对她而言,刺猬满足了自己对宠物的所有需求:价格低,一只刺猬200元上下,比猫狗便宜多了;开销少,猫砂、猫粮几个月买一次;不费功夫,平时只需要加粮、加水、换猫砂,刺猬也很少生病。

“有时候忙起来忽略了它,也不会有太大的负罪感。”夏琳和其他人合租的房子面积有10平方米左右,格格的活动空间只占不到1平方米。在这个空间里,格格的存在让夏琳觉得不那么孤单,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夏琳就爬起来跟它说话,看它跑步。“它弄出点动静,感觉有个东西陪着我。”

饲养简单、对陪伴要求低的异宠契合了年轻群体繁忙的工作节奏,另一方面,它们也是主人性格的映射。

根据北京大学心理学系教授苏彦捷等人的一份研究,宠物也具备忠诚温顺、热情活泼、机警自主等类似“人格”的个体特征,这些特征被称作“动物人格”。宠物心理学表明,饲养者和宠物在人格特征上的匹配程度对于两者的相处十分重要,人们更愿意选择与自己脾气合拍的宠物长期相处。

“物似主人形。”在异宠兽医丁泓淦看来,异宠饲主在性格上多多少少跟宠物有点相似,比如部分饲养兔子的人和兔子一样比较敏感;养爬行动物的人更标新立异,渴望做些不一样的事情。

每一次蜕皮都可能有不同的样子,每一次繁殖都有可能生出不同花色的后代,这是欧西在饲养守宫的过程中最着迷的地方。一次,欧西的守宫孵出了一个“双黄蛋”,一颗蛋里爬出了两只守宫,这样的小概率事件让他格外有成就感。

尽管跟人感情没有那么深,但他觉得:“每个物种都有自己的特点,如果都和猫狗一样,我还养蜥蜴干吗呢?”

对宠物的依赖程度,也影响着宠物生病时宠物主的配合程度。据丁泓淦观察,很少有饲养爬行动物的宠物主愿意花很大代价、用很多时间和精力来救助爬宠,面对宠物生病,选择放弃的人更多,但饲养龙猫、兔子这类小型哺乳动物的宠物主,反而会把动物的生命看得很重。

丁泓淦分析,宠物在功能上可以分为伴侣性和观赏性,爬宠和鸟类更偏观赏性一些。“人很容易喜新厌旧,一旦出现审美疲劳,对宠物的关注度就会下降。”

异宠成“网红”,配套产业跟上了吗?

与庞大的宠物犬猫市场相比,异宠还属于一个相对小众的市场。在海量的养宠人群中,欧西、夏琳们还算不上主流。根据前瞻产业研究院报告,以鸟类、两栖类和小型哺乳动物为主的异宠仅占市场规模的2.2%。

尽管相对小众,但科普博主、广东省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研究员张亮不同意“异宠”这一概念,他认为异宠已经不“异”了。据他介绍,欧美早在20世纪70年代初开始饲养爬行动物,我国饲养爬宠的历史也有将近20年,爬友不在少数。异宠也成为新晋“网红”。

但比起猫狗,刺猬、蜥蜴们的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可能更让主人头大。毕竟,异宠在主粮、诊疗、饲养设备等方面的配套产业还方兴未艾。

拿刺猬粮来说,目前市面上还没有某个品牌的国产刺猬粮得到饲主的一致认可,而进口刺猬粮购买渠道少,大部分饲主才会采用猫粮喂养。还有饲主会在猫粮的基础上辅以面包虫、鸡胸肉、水果蔬菜等天然食物。

异宠看病难,异宠医院难寻,也是宠物主们的共识。夏琳所在的刺猬饲主交流群里有宠物主分享,自家刺猬生病后,她在点评平台上给一家一家宠物医院打电话问,最后挑了相邻城市最近的一家医院,乘网约车前往就医。

为了解决异宠看病难的问题,丁泓淦2015年从犬猫医生转型成为一名异宠兽医,并在2019年在南京开了自己的异宠专科诊所。“说实在的,做这行不是为了挣多少钱,就是因为喜欢。”他自己也是爬友,还开了养殖场。

他坦言,和犬猫医生相比,异宠医生和“赚钱”二字几乎沾不上边。开业一年多,医院目前每天接诊异宠病例3~10个,而犬猫病例是异宠的3倍,每个月几万元的营业额只有不到三分之一来自异宠诊疗。

打造一家异宠专科医院并不容易,设备或是需要进口,或是需要定制。丁泓淦说:“不是说要花多少钱,主要是要花费很多精力去跟厂商沟通,在细节上进行调整。要么就是我们自己手工做,这又会涉及尺寸不合适、灭菌达不到标准等问题。”

丁泓淦举例,宠物用内窥镜的直径一般是2.4毫米,但用在小型宠物上还是粗了,只能从国外进口更细的,例如1.9毫米和1.2毫米。


丁泓淦在给乌龟抽血(受访者供图)

异宠范围很广,这就要求医生对每一类动物的生理构造都有着清晰的了解。丁泓淦一口气列出了许多特殊情况:像头孢、青霉素这类常用的抗生素不能给兔子用;给鸟类打麻醉的时候可以利用其自身气囊进行气体麻醉;水生爬行动物在麻醉后会出现潜水反射,等等。

他形容,治疗犬猫像“修卡车”,而治疗异宠像“修小汽车”,虽然都是车,但功能、构造都是不一样的。犬猫和人一样是哺乳动物,在生理构造上很相似,但异宠不同,尤其是鸟类、爬行动物。

“达摩克利斯之剑”

异宠生病难治,旁观者忧虑难止。

新冠肺炎疫情引发全民对健康的关注,食用野生动物成为千夫所指,人们对异宠饲养与人工繁育产业的疑虑也连带着增加了。

除了担心野生动物携带病毒,公众还担忧不负责任的购买者随意遗弃野生动物,可能导致物种入侵、生态破坏,非法盗猎不利于野生动物的保育。一直以来,异宠行业都备受质疑。

张亮表示,与成熟的观赏鱼市场不同,大众还没法接受观赏型爬宠的饲养,由于缺乏了解,民众常常产生偏见、恐惧和好奇。

除了公众接受程度低,野生动物保护的法律红线一直是悬挂在异宠饲主与相关产业上方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在我国,判断野生动物的标准主要有《国家重点保护动物名录》《国家保护的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又称《华盛顿公约》)附录I与附录II,以及地方各省市的重点保护动物名录。

张亮介绍,如何界定“宠物”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国现行的《野生动物保护法》中并未明确界定野外种群和人工繁育种群,也就是说,只要该物种属于目录内的野生种群,不论人工繁育多少代,都算野生动物。

“于是就产生了‘泛野生动物’的概念,这种‘泛野生动物’使很多主管部门在执法过程中遇到很多问题。”张亮解释。

根据法律规定,国家重点保护动物的驯养至少需要具备合法来源证明、驯养繁育证明,出售需要有国家重点保护动物的经营利用许可证。

市面上可见的异宠物种大部分是在人工条件下繁育的人工个体,也有直接从野外捕获的或是从境外走私而来的野生个体。人工个体与野生个体区分起来有难度,给执法带来难题。

以缅甸蟒的白化突变种黄金蟒为例,现存黄金蟒个体均为人工繁育,基本可以说是家养型的,已经无法在野外独立生存,但缅甸蟒属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按规定,私人饲养必须具备驯养繁殖许可证,并申请种源办理引进手续。近年来,一些人因购买、饲养黄金蟒而锒铛入狱的新闻并不鲜见。

近年来,相关政策也有了一些松动:2018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农业农村部公告第69号》开始对大部分受保护的水龟与半水龟品种区分人工种群与野生种群;2020年,《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征求意见稿)》将蟒蛇(缅甸蟒)从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降为二级,并注明“仅限野外种群”。

张亮建议,宠物主在选择饲养某一类爬行动物前一定要做好功课,了解其是否在我国的野生动物保护名录内,不要饲养有毒动物。

从业者也呼吁,执法部门应明确“野生动物”的定义与边界,同时要加强普法宣传,消除公众误区,加强从业人员对驯养繁殖野生动物所需行政许可与潜在的法律风险的了解。

(应受访者要求,夏琳、欧西为化名)

(编辑:黄玉璐校对:颜京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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