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钓台,在严先生祠门前,见到一副对联:何处是汉家高士?此地有天子故人。
汉家高士是我祖上严子陵,天子是光武帝刘秀,刘秀与严子陵是同学,与我是老乡。此时此地此景此情此人,我便建了个三人微信群,把严子陵、刘秀拉到群里,三人坐在钓台祠前,对着富春江和富春山,一番群聊,万千滋味。
刘秀讲的是湖北枣阳吴店话,时不时夹杂些土语,我都能听得明白,我们是地地道道的老乡,都是白水镇舂陵村的人。严子陵讲的是浙江余姚话,是吴语系统,有些字句叽叽咕咕,有点听不懂,但大概的意思,我基本能理会明白。在如此的山水间,亲情与乡情弥漫,对话聊天是亲近的温馨的,更重要的是平等的。刘秀已退休了那么多年,早已没有了皇帝的架式,严子陵和老蟹,一个是隐士,一个是靠书画混饭吃的文人,三个人都浑似富春江畔的游客,平平常常,聊天就显得轻松而愉快。
严子陵比刘秀大35岁,活了80岁,高人高寿,相当于现在的百岁以上老人。刘秀活了63岁,在皇帝中间,也算活得长的。他们在洛阳太学游学,太学是最高学府,如同清华北大,或者是中央党校,两个年龄相差35岁的同学,又很要好,依当时严子陵的年龄与学识,完全称得上是刘秀的导师。严子陵对刘秀的影响是巨大的,是兄长加恩师般的情义和影响。这一点刘秀承认,严子陵黙认,老蟹只有羡慕的份了:我这祖上,能与皇上有师生之谊同学之情,是哪辈子烧了高香啊!
都是上了年岁的人,最小的老蟹也六十多了,免不了聊一些过往,任往事如烟,回忆无边。
除了老蟹是无名之辈,江湖上没有地位,另外二位,都是叱咤风云的大角色。刘秀能当上皇帝,完成光武中兴的伟业,成为十大明君,刘秀不是等闲之辈。严子陵能与刘秀成为莫逆,能够毅然决然地不接受刘秀的再三邀请,坚决地不做官,彻底地隐居富春江,严子陵岂是等闲之辈?两人都不是等闲之辈而年龄上又相差辈分,经历了政权更迭天翻地覆大事件的折腾后,能各自归位各得其所,刘秀成了一代明君,严子陵成了一代名隐,这样的相反相成,历史上绝无仅有。因此成为佳话,成为绝话,成为唯一,故事被传诵了两千多年,还会继续地传下去。我问他们俩,对这种结局满意否?俩人都淡淡的,笑笑。
我是做文艺评论的,但很少评政治,这时候也忍不住发了番感慨:
“一个天子,一个严子,一个明君,一个名隐,是同学,为故人,能相互砥砺,共同成就。我们完全可以站在哲学的高度,去论及严子陵与光武帝的这种组合,这种极其美妙的相反相成。我论艺术时曾说过,艺术在相同的道路上共同失败,在相反的道路上各自成功。那么君臣关系的政治艺木呢?上升到哲学,也是如此。作为君,光想听好的,听不进不同的意见,就会成为昏君;作为臣,只会摇尾乞怜阿谀奉称,就未尽臣子之职责。这样的君臣组合,必将失败亡国。”俩人都黙黙地点头,表示首肯。
见到如此重量级的两个大人物,老蟹便有些激动,激动了话就有些多,关于东汉严子陵与刘秀的许许多多疑问,就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比如:
严子陵归隐,为何要如此坚决?
严子陵的治国理念是什么?
刘秀为什么非要请严子陵出山不可?而且请了三次。
在刘秀的心里,严子陵究竟是什么角色?导师?同学?军师?
真有严子陵用脚压在刘秀肚皮上那档子事吗?
刘秀为什么要给严子陵弄个谏议大夫,严子陵敢谏吗?
任凭我如何提问,两个老同志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笑而不答。大道不言,贵人语迟,高人啊!
还是我来说吧。
朝代更迭有一种很有趣的现象,主事的头头身边总会有一个道家人物,帮助其出谋划策,叫做军师。刘伯温之于朱元璋,张良之于刘邦,孔明之于刘备,这里的严子陵之于刘秀,皆如此。在老蟹的认知里,严子陵是老庄式的道家高人,能夜观天象料事如神。在洛阳太学时,他看出刘秀这小子能成事,就开始帮刘秀出谋划策了。凡事预则立。据传,在平乐山上还写出了“王莽服诛,光武中兴”的预言,提前20多年预测了“王莽篡权”和“光武中兴”两个重要的历史事件。后来的逐鹿中原,特别是决定胜负的昆阳之战,完全是严子陵谋划的套路,刘秀军团才能以少胜多。看看,如果没有严子陵,刘秀能打败王莽建立东汉吗?谁人能说清呢?历史不能假设呀,事实重于雄辩。事实是,刘秀有了严子陵,才打下了东汉江山。
刘秀是十大明君之一,几乎是个完美的君主,连老人家也称他会打仗,会用人。严子陵先显后隐,“君子之风,山高水长”,严子陵也几乎是个完美的人。完美的君臣关系,堪称典范。如果没有严子陵,就没有光武帝的完美。同样,如果没有光武帝,也没有严子陵的完美。这正是:云山苍苍,江水泱泱,俩个完人,山高水长。
末了,我把“横行不霸道”微信公众号推送给他们俩,还特别提到公众号上的几篇文章,都是关于他们的:一个是《从坟到陵说刘秀》,一个是《严子陵颂》,还有零零碎碎写的一些诗文。
“老蟹,上船了!”庄南明把我从三人群聊里叫醒。对了,关于严子陵的许多疑问,我以后要多向南明君求教,他才是弄庄严文化的专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