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茶：海南独特风景线的赞誉与争议

“茶”本为玉叶金柯，入琼变得亲民随俗

中国茶文化讲究的是个“品”字，“情调”是精髓。选一安静、舒适、干净的雅静之处，或自斟自饮，或以茶待客，从那份淡雅中找寻情感的释放和精神的升华，才是中国茶文化的神韵，才是中国茶文化的正统。

以此评断摆设随意、环境嘈杂、粗茶滥碗，尤其是还搭配了各种各样甜食腻肉小吃的“老爸茶”，那简直就是与“中国茶”格格不入，就像基督教里的异教徒，是对中国几千年茶文化、茶道的一种玷污和亵渎。

不过也不必过于愤世嫉俗，其实“老爸茶”与广东的早茶、晚茶一样，都源于英国上流社会的下午茶。

据载，海南原住居民是没有喝茶习惯的，毕竟高温环境不适宜茶树（严格意义来讲，苦丁虽带个茶字，但真不属于茶叶）的生长，况且彪悍的黎人也没空伺候出力费神的茶叶（“性好雠杀”的黎人在海南岛解放后，面对势如破竹的人民民主专政，勤劳质朴、热情好客的品性才慢慢显现出来），又有槟榔（吃了满大街吐“血”的场面，内地的小伙伴可以来感受下）、水烟等更便捷粗暴的可替代物，自然不会在茶上有什么突破。

一代文豪苏东坡给琼州大地带来了文化的火种，但精通茶道的他，却也没能带动海南人民养成饮茶的习惯。即便在海南所作的描述了从取水、煎茶到饮茶的全过程的《汲江煎茶》广为流传，也没能让茶文化在海南流行起来。

到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海南仍没有大范围喝茶的迹象，民国时期编撰的《海南岛志》如此描述:"海南不乏产茶之地，然居人多不嗜之，独多嗜酒。"《民国文昌县志》上说:"土人有酒癖，无茶癖。"

直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海南商贸活动日渐活跃，从南洋返回的华侨（其中也不乏广东、福建等地的商贾）在骑楼老街集聚，带来了在东南亚、广东时养成的习惯，一些西式茶店（“老爸茶”的前身）开始出现，就着糕点喝茶、喝咖啡开始在海南上层社会兴起。

解放初期，西式茶店以国营的身份大幅增加，“劳苦大众”也逐步享受到了社会主义大改造的红利，西式茶店开始走向平民化，为“老爸茶”的进一步普及奠定了深厚的根基。

改革开放后，个体经营的茶店逐渐替代了国营西茶店，喝茶的门槛进一步降低，一些本地人喜欢的汤面、粉、猪杂等加入进来，口味也慢慢地被更多人所接受，尤其是一些时间较为充裕的中老年人，也正是因为“吃茶”的中老年人居多，“老爸茶”这个词逐步流行起来。但也只是局限于口头上，“老爸茶”落到招牌上还是以“茶楼”“茶店”为主。

“老爸茶”对海南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过去的海南，自然资源丰富，海里有捕不完的肥美海鲜、山里有抓不尽的山珍野味、伸手就有摘不绝的各式果蔬。海南人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不必像北方农民一样，整天为温饱问题发愁。同南美洲等自然条件优渥的地域差不多，舒适的生存环境造就了人们安于现状、知足常乐的性情。

海南唯一的不足就是那烈日酷暑，而此时树下那抹阴凉、手中那杯清茶，是多么的应情应景。最地道的“老爸茶”就是在略有年代感的大树下胡乱支上几张桌子，约三两朋友、泡上壶清茶、点上些许小吃，街边四周开阔的环境，抽烟不熏、说话不吵，可赏流云繁星，可观车水马龙，大有种通天接地的感觉。

消费较低、清爽解渴，又不限时间的“老爸茶”曾遍布于海南各个市县的大街小巷，茶客们或西装革履、或光膀脱鞋，或大声吆喝、或潜心研书（基本上没人看得懂、猜得透的彩票趋势图，姑且叫它天书，通晓天书、参透彩票玄机的当然已经功成身退、隐姓埋名，远离“老爸茶”了），或嬉笑弄骂、或痴傻发愣，或评论国是、或八卦邻居......

小小的茶桌汇聚了世间百态，芸芸众生、人情世故尽融其中，世事变幻、凡尘喧嚣尽显其中。

对海南人来说，慢悠悠、闹哄哄，又爽呆呆的“老爸茶”店无时不流露出生活的悠闲和惬意，成为海南人社会交际的一种方式、海南人日常生活的一种标志，集中体现了海南人那种乐天、闲适、随意、松散的生活姿态。

而这，不就是生活原本该是的样子吗！又何尝不是大家所向往和追求的目标！当大多数人挣脱不出物欲的诱惑，朝着若有若无的身外之物拼命抢位、相互践踏的时候，纯粹、淡然、有闲无闲（海南普通话，钱又念闲）、知足常乐的海南人用及其低廉的成本（一壶茶、一甜点，可以不超过10块钱）轻轻松松实现了。

其实，貌似洒脱的“老爸茶”茶客，身后往往藏着的是种种心酸与无奈，不论是退了休无所事事的老年人，还是看似颇有闲暇的中年人，将大把的时间拿来挥霍是种幸运，但更是种悲哀。

喝“老爸茶”的一直是个相对固定的群体，工作日期间在老爸茶店里有空坐上三五个小时的人，除了退休老人外，大多是一些渔民、无固定职业者、下过岗的职工，消费金额多在10块钱以内。他们有一定的收入（渔民定期出海也算得上是吧），但收入不高（更穷的人不会舍得喝“老爸茶”，更有钱的多会混迹更为高档的娱乐场所）；他们有算不上稳定的工作，且多为低端职业，时间上较为松闲；他们普遍存在小富即安、及时行乐的秉性。

其实，海南看似人口稀疏，但山地丘陵多，人均耕地面积只有1.2亩，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大规模的机械化作业、农业产业化发展基本无法实现，近海渔业由于过度捕捞，已趋于枯竭。

海南又是个孤岛，原料、市场两头在外，进出岛成本较高，制造业等可大量吸纳就业的第二产业也就难以发展。

第三产业并不直接创造财富，是对第一、第二产业的再分配，海南一、二产业这个凑性，又拿什么来分配（不要拿海南的旅游业来说事，海南的旅游业带来的产出有多小、跟内地的某些地级市相比差距有多大暂且不提，看看赚的那些个钱都进了哪些人的腰包，我可没说大多是被某些寡头巨头、内地老板给刮走了）？

总的来说，目前海南可提供的岗位有限，人口“内卷化”比较严重，人员工资普遍较低。说白了，低消费的“老爸茶”是海南经济发展水平不高的产物，钱少闲多、不求上进的茶客们找不到安身立命的好去处，又没有北上广那种生存压力，才去吃“老爸茶”打发、消磨时间。

“老爸茶”怎么就和糟粕勾连上了？

大家对“老爸茶”的评论多是负面的。尤其是外地人看“老爸茶”，那就是一大群大老爷们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聚集在街头巷尾海吹胡扯，是海南不思进取、好吃懒做、瞎逼穷嘚瑟的典型代表。

呃.......说到底，“老爸茶”广受诟病的原因关键还在茶客和时间上，大家看不惯的是一大帮不恰当的人，在不恰当的时间聚在一起，如此的虚度光阴。

正值壮年、身强体健的内地男人基本都将家庭的重担独自扛在了自己身上，本该工作的时间都在四处奔波、费尽心血的为了家庭去拼去闯，即便有了空闲时间，也多用来陪伴老婆孩子，哪有空余时间如此浪费。从这个角度来讲，内地人看“老爸茶”就一个词--匪夷所思！

现在，除了为数众多的中年人，不少年轻人甚至学生们在本该工作或学习的时间出现在了“老爸茶”桌上，嘴上叼着香烟、手中捧着手机。让不少夙兴夜寐、悬梁刺股般学习，才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人唏嘘不已。不光传统“老爸茶”店，大批年轻人还聚集在各个冷饮店，盯着手机或是打个扑克一坐就是一个上午、一个下午，形成了年轻一代的新“老爸茶”文化潮流，这也侧面反映出海南的教育问题是何等的尖锐！

即使今后海南的经济社会不断发展，但总会有那么一撮人处于社会的中下层。“老爸茶”背后的那种安于现状、及时行乐、不思进取的文化或许将作为海南人骨子里的基因不断延续、持续传承，只不过偶尔会换个载体，今天是“老爸茶”，明天是“冷饮”，后天或许又是个什么新的玩意......

诚然，吃“老爸茶”对于碌碌无为的中年男人确有无事可做的无奈，但长期沉溺于“老爸茶”，任由市井喧嚣冲淡曾经的豪言壮语、任由袅袅青烟消弭曾有的豪情壮志，也着实说不过去。

整个人类文明史在反复验证一个词“优胜劣汰”，经济的发展必然带来贫富分化、阶级分化，就像目前的财富不断向少数人汇聚一样，今后的社会阶层跨越将越来越难，“老爸茶”茶客们这种不思进取的状态影响了自己不说，垫不高孩子的起跑线，很有可能会毁了下一代的大好前程。

事是谋出来的、业是创出来的！自贸港建设需要934万海南人的融入，更离不开广大劳动力的参与，期待“老爸茶”的中年、青年常客们能够振奋精神，摒弃思想痼疾，积极投入自贸港建设的浪潮中，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踏实工作，在满足自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的同时，也能为整个家庭带来富足安康。

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从早吃到晚的“老爸茶”和广东的早茶、下午茶、晚茶也没啥本质的区别，同样的茶水、相似的小吃，无非就是一个廉价、一个高档，一个场地简陋、一个富丽堂皇，一个处于落后地区、一个处于发达地区，一样的嘈杂喧嚣、慵懒随性。

其实，海南人吃“老爸茶”解暑和东北人喝酒御寒也没啥两样，功能是及其相似，都是用来邀朋会友、聊天叙情、处理事情、促成生意，无非就是气候的差异造就了迥异的习性，茶换成了酒、小吃换成了菜肉，一样的胡吃海喝、胡吹乱扯。

“老爸茶”茶客还是以老年人居多，退了休无事可做，“老爸茶”就是他们的精神寄托。抛开某些茶客不论，“老爸茶”真不应该被“打入地狱”。

或许还有另一个难被人察觉的一面：世人多带着世俗的、有色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所以富裕的广东的“早茶”“下午茶”“晚茶”都算是地方特色，被大肆赞赏褒扬。倘若真是如此，届时海南自贸港建设取得了成功，经济社会发展不亚于我国的一二线城市，估计“老爸茶”也就成为了海南的特色优秀传统文化，搞不好还要申遗呢。

世事变迁，“老爸茶”或将成为历史

价格低廉、普惠于民是“老爸茶”的灵魂，薄利多销是“老爸茶”店的法宝，“路边摊”是“老爸茶”的标致，否则，登上大雅之堂的“老爸茶”就不是“老爸茶”了，就该像广东一样，改叫“早茶”“下午茶”了。

最地道的“老爸茶”在如今的海口三亚已经基本找不到了，一方面，城市化的推进，很难能留下理想的大树和空地；另一方面，卫生城市、文明城市的创建也容不下乱摆乱放、卫生堪忧的茶店。所以目前的“老爸茶”店多安身于大街小巷中的店铺中。

随着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老爸茶”店的经营也遇到了严重的危机。一是客源缩减，前面说了吃“老爸茶”的群体相对固定，但这些人已在渐渐老去，年青一代随着见识的增长、生活品质的提升，也难以适应传统“老爸茶”文化。

二是员工压力，员工工资是茶店的主要成本支出，因为要伺候大量的茶客、提供优质的服务，必须保证一定数量的服务员，而为维持“老爸茶”的廉价，员工工资又不可能开的过高，这显然与员工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背道而驰，小哥小妹们越来越不愿到“老爸茶”店工作，导致了目前的人手奇缺。

三是租金和物价压力，近些年海南的房价、物价始终处于高位盘旋状态，十分不接地气！与高房价相伴而生的必然是店铺的高租金，海口动辄上百元每平米的月租金，挤干了“老爸茶”店铺那微薄的利润空间；海南物价畸高是大家的共识和痛点，近些年又有进一步上涨的趋势，这对追求低价的“老爸茶”茶水和小吃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四是市民投诉压力，“老爸茶”店固有的占道经营以及脏乱差吵等问题广受诟病。卫生环境差，设施陈旧，茶具久不消毒；茶客举止粗俗，不少茶客袒胸露背、脱鞋上桌，随地吐痰、槟榔；噪声污染严重，笑骂声、吆喝声参杂刺耳。

重重重压之下，“老爸茶”店日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茶艺馆、酒楼，以及种类繁多的咖啡馆、冷饮店。

说到底，“老爸茶”只是海南发展过程中的一个特色产物，建自贸港，工作岗位多了，大家忙了，吃茶的自然少了；百姓收入提高了，低质廉价的茶水、小吃自然就没了市场。世间许多纯朴美好简单的东西，常在不经意间悄悄溜走！也许再过些年，正儿八经的传统老爸茶店终将彻底消逝，就像蓑衣、风采车一样成为永久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