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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VS王献之:书法艺术的独特差异解读

07-04

王羲之VS王献之:书法艺术的独特差异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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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前声明:由于二王时代久远,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没有二人墨迹存世。本文探索只能选择存世法帖为二人作品之基准,均以现存最符合三条标准:

1流传有序、考据清晰;

2镌刻工艺优异且为官刻、官拓;

3相同原石捶拓最早。

由此,确定如下两部为研究起点:现藏于香港大学图书馆之泉州本淳化阁帖王右军书》、《宋拓袁安圃藏本淳化阁帖王献之卷》。

自东汉中期至南朝,书法艺术的探讨逐渐孕育并形成了一组核心审美准则:“工夫”与“天然”。这组概念的前身可以追溯到西晋时期的“工巧”与“笔势”、“精熟”与“妙有余姿”,以及南朝初期的“字形”与“自然”。这些两两相对的概念组合都指向一个共同的目标,最终演变为“工夫”与“天然”。


在这一过程中,一些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书家,如张芝、锺繇、王羲之、王献之等,因其作品展现出的“工夫”与“天然”特质而被甄选出来,成为后人学习的典范。他们的作品或以精湛的技艺著称,或以自然之美引人入胜,成为人们师法的经典。


在这一时期,“工夫”与“天然”的价值属性也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代表人物也有所更迭。直到南朝庾肩吾的《书品》问世,这一讨论才告一段落。本文旨在探讨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在“工夫”与“天然”问题上所持的立场,以及他们在这一时期书法价值取向转换中所扮演的角色。


与此同时,南朝时期关于“工夫”与“天然”的讨论、经典书家的选择,以及唐朝初期孙过庭弃用“工夫”与“天然”的价值准则,都与王羲之、王献之的价值观有着某种关联。

二王书风之分野

王羲之与王献之,这对书法史上的璀璨星辰,继锺繇之后,确立了今体书法的基石。他们的艺术成就和深远影响,历史已给予了充分的认可。然而,对于他们各自的书法追求及其差异,后世虽多有探讨,却往往忽略了深层次的审美趣味和艺术理念。


东汉至东晋时期,书法界热议的话题是名家的书风高下,尤其是“工夫”与“天然”这一对审美标准的辩论。本文提出,王羲之倾向于“工夫”的磨练,而王献之则更推崇“天然”之美。这一分歧,不仅是父子间的艺术差异,更是东汉至南朝书法审美转变的重要节点。


王羲之在《自论书》中,对东汉以来的书法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他自评道:“吾书比之锺、张,当抗行,或谓过之。张草犹当雁行。张精熟过人,临池学书,池水尽墨,若吾耽之若此,未必谢之。”这段话虽短,却蕴含着丰富的内涵。在张彦远之前,已有几位学者引用了这段评论。

例如,南朝刘宋时期的虞龢在《论书表》中提到:“羲之书云:‘顷寻诸名书,锺、张信为绝伦,其余不足存。’又云:‘吾书比之锺、张,当抗行;张草尤当雁行。’羊欣云:‘羲之便是小推张。’”梁武帝萧衍在《观锺繇书法十二意》中也提及王羲之的“过人之论”,指的应是《自论书》中的“或谓过之”。唐朝初期的孙过庭在《书谱》中引述了王羲之的话:“王羲之云:‘顷寻诸名书,锺、张信为绝伦,其余不足观。’可谓锺、张云没,而羲、献继之。又云:‘吾书比之锺、张,锺当抗行,或谓过之;张草犹当雁行,然张精熟,池水尽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谢之。’”

此外,敦煌遗书中的《尚想黄绮帖》被认为是这些自论书的祖本。这些材料共同证实了王羲之论书的真实性。他认为,从汉末到东晋,真正的书法家寥寥无几,唯张芝、锺繇值得一看。他自认能与张芝、锺繇并驾齐驱,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过了锺繇,但与张芝相比,仍有差距,这便是羊欣所说的“羲之便是小推张”。

王羲之推崇张芝,认为自己胜过锺繇。这种评价,其标准在于张芝的“精熟”。王羲之对张芝的用功精勤给予了高度评价,尤其是“池水尽墨”的典故,反映了张芝在书法上的极致追求。这里的“精熟”,并非单纯指用功的深浅,而是指笔画结构上的精确无误,达到了近乎完美的境界。

王羲之对张芝的推崇,实际上是沿袭了前代论者的基调。西晋时期,卫恒在《四体书势》中提到:“齐相杜伯度号善作篇,复有崔瑗、崔寔亦皆称工。杜氏杀字甚安,而书体微瘦。崔氏甚得笔势而结字小疏。弘农张伯英者因而转精其巧,凡家之衣帛,必先书而后练之。临池学书,池水尽墨。下笔必为楷则,常曰:‘匆匆不暇草书’。寸纸不见遗,至今世尤宝其书,韦仲将谓之草圣。” 这段材料涉及张芝及其以前的草书家,包括杜度、崔瑗、张芝等,涉及三个评价义项:结字、笔势、瘦(肥瘦)。最后得出结论,杜度、崔氏父子或体态偏瘦,或结字欠工,张芝总括他们的长处,结字、肥瘦、笔势都达到了一个极致,被韦诞誉为“草圣”。这里卫恒的评价尤其值得重视,张芝“下笔必为楷则”,说明更以“工”称胜。需要指出的是,卫恒的叙述里实际上已将“工巧”与“笔势”作为一组对应的范畴,二者之间确实存在难以兼顾的矛盾:驰骋笔势,则字形难以按部就班。

与张芝书法品评有关的价值判断还有“精熟”与“妙有余姿”。张怀瓘《书断》“索靖”条:“时人云:精熟至极,索不及张;妙有余姿,张不及索。” 这是西晋时期的人们将索靖与张芝的书风相比,“精熟”是“工巧”的结晶,“妙有余姿”是“甚得笔势”的升华,上述“工巧”与“笔势”、“精熟”与“妙有余姿”实已开启“工夫”与“天然”的滥觞。从卫恒到王羲之,以“工巧”“精熟”著称的张芝被确立为最高的典型。王羲之的《自论书》对以笔势著称的崔瑗父子、以妙有余姿且承张芝衣钵的索靖等汉晋名家都忽略不计,也可见其倾向性。这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王羲之推崇张芝,更多的是出于对张芝书法所展示出的属性的认同,而不仅仅是遵其轨度。张芝书法经典范型是章草,王羲之自然有过用功的经历,虞龢《论书表》载:“羲之书,在始未有奇殊,不胜庾翼、郗愔,迨其末年,乃造其极。尝以章草答庾亮,亮以示翼,翼叹服,因与羲之书云:‘吾昔有伯英(张芝)章草书十纸,过江亡失,常痛妙迹永绝,忽见足下答家兄书,焕若神明,顿还旧观。’” 从王羲之留下的书迹来看,章草只是偶一为之,绝大部分是行草体,可以说,王羲之是用张芝锤炼章草的方式塑造新兴的楷书、行书及今草。

王羲之自评超过锺繇,虽未明言理由,但从史料中可窥见端倪。锺繇以铭石书(隶书)、章程书(楷书)、行狎书(行书)三体著称,其主要贡献在于为楷书初定范型,被后世奉为楷书之祖,其影响最大的作品是《尚书宣示表》。相传西晋“永嘉之乱”时,王导携《尚书宣示表》过江,传给王羲之,对王羲之的楷书产生过重要影响。现存《尚书宣示表》传为王羲之的临本,若将这个临本与锺繇其他作品如《力命表》《贺捷表》等相比,则临本《尚书宣示表》更为整饬,而其他作品则显得散落自然。因此,王羲之自评超过锺繇,其优势应在于“精熟”方面。前文提及张芝草书是在杜度、崔瑗的基础上“转精其巧”,此语用来形容王羲之的楷书之于锺繇也很贴切。此外,南朝萧梁时期庾肩吾《书品》将张芝、锺繇、王羲之三位书家进行比较,认为张芝工夫第一,天然第三。锺繇天然第一,工夫第三。王羲之工夫、天然都是位列第二。庾肩吾在“工夫”这个层面的排列次序与王羲之《自论书》的观点完全一致,也可以说是王羲之《自论书》的一个很好的注解。假如王羲之还有一个“天然”的准则,那么就不会将张芝排在第一位,也不会认为自己超过锺繇。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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