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爸爸捉回来一只小狗,在其眼睛上面有两个黄眉斑,像两只假眼睛,古称“四眉犬”,俗称“四眼狗”。因家人唤我“小铭”,而“文化大革命”时代的人们更加熟悉“革命”之“命”,遂唤我“小命子”,于是小狗被外人唤作“命子狗”,便也成了我的“代称”。
自打小狗进家门,便成了我的“跟屁虫”,成天围着我转,我也总在吃饭的时候喂它点儿“好吃的”。饭后的剩菜剩饭就是它的“口粮”,真是愁生不愁长,就这样渐渐地长大了。
这是一只既聪明又调皮的的小狗,夜晚卧在门前看家护院,通过墙上为它开的“狗洞”进出屋里屋外。从此以后,我的“臭”袜子总是第二天早晨在床“肚”下才能找到,直到它长大懂事一些。每天清晨,我沿着环城马路晨跑,它伴随在我左右,欢快地前跑后追;我上学,它送我到大院门口,而放学时它已在大院门口等候,摇头摆尾地迎接我。
那时正值“文化大革命”后期,“新生棉织厂”正迁往阜阳“安徽省第一监狱”,此时大院中养狗成风,旁边公安厅大院的孩子们上下学都害怕从院中穿过。我的“命子狗”在这动荡年代中,已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不久就怀孕了。俗话说:猫三、狗四、猪五、羊六,说的就是这些动物怀孕的时间,换算成24小时一天,狗的妊娠周期是两个月左右。在一个微明的早晨,我揉着惺忪的眼睛,走近家门口我亲手搭建的狗窝,惊喜发现“命子狗”正在舔舐一只刚刚出生的“狗崽子”,湿润润的“婴儿”发出“唧唧”的叫声,像是对“狗妈妈”的温情回应。这一窝它一口气生了5只,怀孕时的“大肚子”一下瘪了下去,“狗崽子”们正依偎在它的怀里,吮吸着它那充盈的奶水,眼睛露出温和而疲惫的神色。我急忙呼唤爸爸、妈妈,给他做了一大盆狗食,看着它吃得“呼哧呼哧”的就觉得特别舒心。
放学后不再出去疯玩,而是径直回到家中照看“命子狗”。这期间常与我同行的有两个“安三小”四(三)班的同班同学,名叫王其堪和柴洪文(或曾用名“柴彪”,王洪文上台后改名),他俩住在一墙之隔的公安厅大院的西四楼,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来看看“命子狗”和它生的小狗。其中王同学跟我说想要一只小狗的愿望,我也应承了,其实这都是家中大人的权力,我也是随口一答。这样,王同学偶然省出早餐的牛奶喂食“命子狗”,那年月牛奶是个稀罕物。可想而知,最终王同学没有得到小狗,我至今想象出他那大脑袋上晃悠的两只眼球,露出失望的神色,以为我就是个“小骗子”。
春去冬来,寒冷的日子来到了。那一年,雪下得特别的大,屋外白茫茫一片。国家政治风云迭起,社会动荡不安,传来通知不让养狗了。于是有人家开始宰杀自家养的狗,说是吃狗肉可以在冬日里驱寒。我极力争取父亲不要打死我的“命子狗”,爸爸宠爱地依了我,分明我读懂了父亲的善良。从那以后“命子狗”成了大院里为数不多的“苟延残喘”的“老狗”,依然围绕着我,卧在门前晒着冬日里温暖的阳光。
有一天,“命子狗”不见了。有人说它被大院里的“坏孩子”偷偷卖了,在安徽农学院后面的“动物实验室”的院子里见过它。
何志铭2021年2月22日于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