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省枞阳县三公山脚下,休息日下午七点一刻左右,我避开那些正在空调房间里兴高采烈打扑克牌的一帮朋友,静坐在附近一圆形魚塘边某低洼角落,垂钓。
二伏天的暮色里,柳昏花暝,蝉鸣声却咶躁不已,天空中镶着红边的灰白色云朵缓缓移动,藏在深水人不知的魚儿的喜怒哀乐也难以得知?但我以为,它们大抵是不安的。
清风徐来,草木扶摇。钓魚,看上去很美。其实,它是一桩不足为外人道的脏累险活。
谁钓谁知道!
脏——过手满是蚯蚓、污泥、或五颜六色的饵料,魚鳞片和血渍及腥味等。
累——既冒酷暑,又战严寒。魚钓多了身手俱疲,而一无所获时又心有不甘。与此同时,还要与蚊虫叮咬斗智斗勇。
险——被钩子刺破手指、扎进后背、嵌入耳朵的钓者大有人在,甚或一不留神被大混子稀里糊涂地拖下水湿了身的也不乏其人……
但南唐后主李煜不以为然,在《渔父·浪花有意千里雪》中心动神驰道:“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身 ,快活如侬有几人。”
他说得很热闹,很“诗和远方”。可惜,“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响贪欢”的他慨叹的可不是江边漁父的酒肉人生,而是“别时容易见时难”的“无限江山”,且“万顷波中得自由”的渴望更是挡不住地“不堪回首月明中”。
我等草民自是缺乏李后主“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外感内伤,闲暇时间,伸长手臂奋起甩几竿子,不管西北风,还是东南魚,挂到钩上都是我们的爱,顺带喊喊修身养性怡情的口号,不啻是康庄/自然大道。
“竹竿袅袅波无际,不知何者吞吾钩。”
独自一人钓魚的好处是,魚获的个头大小、品种多少,其蕴含的所谓荣辱均一力承担。如此一来,少了比学赶超的氛围,淡了胜负心,更接近三公山陌上花开花谢的悠然。
于是,可以闭目养神神游物外,任钩子拖拽着穿有五星浮漂的魚线,在弱水三千中载沉载浮。
可以“由深林第一声莺 坐到落日衔半规 坐到四十五十六十七十之背与肩被落花压弯 打湿”。
可以“有蜻蜓竖在他的头上 有睡影如僧定在他垂垂的眼皮上”。
而突然“在芦花浅水之东醒来时 魚竿已不见”。
噫!四顾苍茫,三公山在袅袅轻烟外,李后主在凄美宋词里,而相濡以沫的魚儿早已相忘于江湖了。
再左右谛听,“隐隐有星子失足跌落水声 铿然”!
此刻,明月当空,青石板高坡上有朋友疾声热心地呼唤道:“你还在钓魚吗?赶紧回屋喝酒了!”
蓦然回首,那友却在灯火通明处,人影与树影共婆娑。
那日,于“白云锁断三山峰”的三公山麓和一池碧波荡漾处,已达知天命之年的笔者若有所思仰天大笑,不再垂钓……
作者简介:江前进,高级经济师,安徽人。好看武侠小说,却喜静;工作在金融行业,但也跨界写些个人感悟。最爱的诗句是,“江湖夜雨十年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