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北京动物园：一百多年前的游览体验

12-07

北京动物园的历史可追溯到1906年4月15日（清朝光绪三十二年），清农工商部请旨兴办农事试验场，试验场是在原乐善园、继园（又称“三贝子花园”）和广善寺、惠安寺旧址上所建，初衷是为学习西方先进经验，“开通风气，振兴农业”。

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6月16日，农事试验场全部竣工，正式售票对外开放，门票售价为铜元八枚，孩童、跟役减半。“场内附设游览园以便公众游览”，“并于博览园内设动物园，博物馆，藉以开通智识及供学理之参考”。在当时，人们称动物园为“万牲园”，后来万牲园逐渐代指整个农事试验场，是为北京动物园前身。

试验场大门

近日，《洋镜头：1909，北京动物园》经由广东旅游出版社出版，该书集合了《京师博览园》和《农事试验场全景》相册。其中，《京师博览园》相册最早出版的年份是1910年，共收录64张清农工商部农事试验场（北京动物园的前身）的照片，生动呈现了百年前北京动物园的历史风貌。《农事试验场全景》相册初版于1909年，由日本的博信堂印制，共收录108张农事试验场照片，全面呈现了农事试验场开放之初的盛况。

在该书的附录部分，包含《京师博览园游记》一文和30余张照片。《京师博览园游记》原载于1908年的《顺天时报》，是一部详细的游园指南，本文特别截取了这一部分，以便大家可以一窥当时的风貌。

以下内容节选自《洋镜头：1909，北京动物园》，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

《洋镜头：1909，北京动物园》，赵省伟主编，吴志远编，广东旅游出版社 2020年10月版。

原文编者丨吴志远

（作者不详，原载于《顺天时报》，1908）

摘编丨安也

京师博览园在西直门外、农事试验场内，博大富丽，包罗万象，为北京三百年来、中华二十一省所没有见过的。一天游不完，需要分几天来游；一人记不清，需要分几人来记。朋友说道：“是用分科记事法好呀，还是用路线记事法好？”在下答道：“若用分科记事法，虽分九十九特色，也记不完备。况且不过令看报的人，看了一种一种的特色，容易动目罢了，却不能作为游人的导线。这个花园，南北八里，东西五里，周围二十六里，地方太大。

农事试验场地图。

初次游览的人，一到园内，望洋而叹，不辨方向，不明路线，无从游起。游了这儿，漏了那儿，看了左边，失了右边。有时已经游过的，又绕回头；有时未曾游过的，老走不到。况且即使走到游到，不明白是什么名称，那么游了如同没有游一般，反转添出一番闷境，很是不痛快。所以要叙述这博览园游记，决计不可不用路线记事法痛快，作为游人的先导。现时这园还没有图说，这篇记载必须详详细细地把路线记出，把内容说明，必定要令浅说如同画图似的才好呢。”

朋友又问道：“那么就从园门内记起吧？”在下答道：“凡记事，总要分个内界外界。园内是内界，园外是外界。游人须从外界到内界，不可不先从外界记起。须令看报的人，还没有看到花园内容，便已见得花园外边景象万千，先把人的兴致鼓起来，便觉得格外有趣味。记事的文字，必定要勃勃地发出电气，刺动人的脑筋，于是人便贪看了。于是人一面看报，一面神游，引人入胜，如披画图。”

先说园门以外的风景。园门是坐北朝南的，向东望去，西直门的城楼，巍巍地高峙着。一带城墙雉堞，接连不断，是城内野外的分界处。但见大车小车，人马纷驰，都向这博览园来。

向西望去，西山景色，千态万象。峰峦高高矮矮的，蜿蜒如同长蛇形。一带云影岚光，更是接连不断，令人极目千里，望之不尽。却见所有近处的山峰，也尽作窥园之势。

喷水狮

向南望去，是京张铁路的火车道。火车往来，正在正南上经过。汽笛呜呜的，车声隆隆的，足为野景添色。须知这京张铁路，是我中国自款自筑自行管理，没有一个外国人，最具国有铁道的特色。却横经过这花园的前边，游人望见了，都是欣欣然地有喜色。

于是又向东南西三面周围放眼一看，只见树木森森，三面合抱成半圆形，仿佛是花园外的又一重天然大围墙。用几何法来比算，这三面树木合抱的半圆形，便是一百八十度。人站立园门外，向南看去，便是半圆径了。这都是指花园外界远处说。至于园门外近处，马路南面有几个小茶棚，棚内陈设方桌，桌上四盆干果、一壶茶，也还洁净。为的是游园的人来到后，可以喝茶，擦擦脸，暂先休息，如有预先约会的，可在此等候同游。

此外又有许多卖吃食的摊儿、酸梅汤的摊儿和票子换钱的摊儿，一个一个的，都支着布篷。

在茶棚中来往叫卖的，有一个老西儿，叫卖山西烧饼，很为特利（别）。

靠东边，有一座西洋式的房子。虽然不大，结构却也坚固，听说是预备开饭馆子的，现时还没有开张。

博览园的园门，是新式的高大花墙，四周围墙都是用石块砌成的。园门外东西两旁，各有小屋一间。

东边是入场卖票处，分别南窗西窗。南窗是官客售票，西窗是堂客售票。男票是白色，女票是红色。每人铜子八枚，孩童仆役各减半，另有半票。

西边是寄存物件处。如有大件要件，不便带入园中，可以寄存此处，给有凭票。倘然凭票失去，只要对个铺保，便可领取原物。

入场的规则，由东门进，分别男左女右。进门后，有人验票剪票。门内北面五间大楼是办事处，东面三间大房是回事处。院内松树很多，顺着十字路线，都种得满满，统计共有三十株。

向东行便是动物园。进动物园游览，票价也是铜子八枚。

入门有一板桥，桥下一带都是活水。过桥便是动物场。分记如左边：

一、大蟒。盘卧在木栏内，门外挂一标牌，上写着八个字道：产地印度，性质凶猛。
二、鳄鱼。满身介甲，有四条腿，嘴极长，伏在木栏水中。出产地是美国。
三、纹马（斑马）。大小两个。马身上的毛纹是一道白，一道黑，如同带子缠绕似的。出产地是非洲。
四、红鹿。出产地是美洲。
五、黑熊。在木栏内，老是把头左右摆着。出产地是俄国。
六、小豹。反卧在木栏地上，如同猫作戏卧状。一连两匹，一是出产非洲，一是出产印度。

豹

七、银狮。是白毛的狮子。出产地是美洲。
八、大熊。这又是一熊，和那黑熊大小不差什么，但这大熊鼻子有一个铜环穿着。
九、仙鹤。是袁宫保（袁世凯）赠的，文彩很好看。
十、满洲鹤。共有八个，在木栏内叫唤，声音很脆。
十一、非洲狮。看似很老实，在地上卧着。
十二、印度虎。共两只，一雄一雌。雄的高声大吼，雌的伏着不动。
十三、兕。俗名野牛。出产于北美洲。
十四、狍。共三个，出产于蒙古，毛色是黄的。常言说“黄狍野鹿”，可见狍都是黄色。又一个有特角。
十五、鸡类。分别上海鸳鸯鸡、广东野鸡、蒙古野鸡、四川吐绶鸡、广东珍珠鸡。这鸡（广东珍珠鸡）肥大如鸭，身上的毛纹一点一点的，如同珍珠形似的，所以名珍珠鸡。又天津太和鸡、旧金山菊花鸡。菊花是指鸡冠，鸡冠上的毛很厚，蓬蓬地垂下，如同菊花形似的；毛色或黄或白，远看真似菊花，所以名菊花鸡。又日本长尾鸡、天津火鸡。另有一东洋鸡，是那中堂（那桐）赠的。此外又有广东锦鸡，身上的纹毛发出五色光彩，如同织锦似的。
十六、鸟类很多。有白毛雕、蓝靛鸟、白玉鸟、香港四喜鸟、直隶燕八哥、吕宋八哥、花八哥、白头公、太平鸟、啄木鸟、画眉、东洋大白、戴胜、秦菽翠、（红长嘴）斑鸠、白眼斑鸠、沙鸡、黄眉子、紫背、朱砂雀、青头、小燕、虎皮翠、马莲花、胡敬德、百灵、山画眉、岳小翠、珠顶红、鸡蛋黄（毛色如同蛋黄）、金山青珍珠鸟、黄鹰子、尖弯嘴鹰、红头挂线、小葵花鸟，此外大小各色鹦哥多种。
十七、澳洲凤翎鹦鹉、印度丁香鹦鹉、麒麟鹦鹉、广东白头沉香、花沉香、紫沉香、灰芙蓉、相思鸟。另有几个白玉鸟，在笼子内吃熟鸡蛋，是有特性的。
十八、虎皮鹦鹉。这虎皮鹦鹉，文彩极好。全身作绿色，嘴尖向内，尾巴很长，眼睛很小，性质善斗。内中有一个最凶暴，老是用嘴啄左右同栖的，以致别个都避去，飞来飞去，到处如是；仿佛是要独占的意思，看了令人不平。此外一排一排的，都蹲着很齐整，头都向外，咕咕地叫唤，声音很好听；一字儿的作全绿色，实在是好看，看了又令人爱恋不去。另有花虎皮、白芙蓉等等。
十九、野猫。两个，比寻常家猫大得多。
二十、东洋鼠。和野猫同在一栏内，猫鼠同居，不相残害，只因鼠的个儿也
很大，比野猫小不了多少。耳朵极长，伏着却见两耳尖占到半身长。
二十一、五道松鼠。出产于直隶省。尾巴极长，毛都支开，毛纹深浅分五道。有在栏内树枝上跳跃的，有伏在匣子内睡卧的。
二十二、直隶土拨鼠。
二十三、直隶黑地羊。
二十四、东洋喷云虎。
二十五、长蜥蜴。即四足蛇。
二十六、澳洲小跳鼠。
二十七、小狐。
二十八、印度毛绒。高登木板上。
二十九、南美白鼻熊。
三十、猴类。除寻常猴外，有定星猴、大马猴等。大马猴产非洲，时时高鸣。
三十一、狼一对。
三十二、獾一个。
三十三、长鼻熊。这长鼻熊和猴儿，只隔一层板墙。有一猴拿着一根稻草，从板缝中塞过去，熊便张嘴来咬草，猴却又把草收回，不给它吃。猴类最狡黠，即此一端，可以看出来了。
三十四、安徽羚羊。
三十五、南美驼羊。
三十六、梅花鹿。
三十七、狐。
三十八、澳洲犬。
三十九、澳洲鸵鸟。
四十、獏。
四十一、大象。这大象老是把那长鼻子左右抖着，也是习惯性，大概不抖不舒服。听说园内本有两个象，死去一个，所以只剩了一个。

大象

四十二、八蹄马。须知这八蹄马和骈指是一理。每一个蹄子上旁边另有一蹄垂着，踏在地上的可仍是四个蹄，余四蹄生而无用，连骈蹄算起来，共合八蹄。有人误说是八条腿的马，可是大错了。
四十三、鸽类。
四十四、蓝面猴。
四十五、金跳鼠。
四十六、箭猪等类。

此外，水桥旁边靠园北门处，河中有一大铁丝编的方围，内有鸭子、鹭鸶等等。到此过桥往北，便出动物园门了。查这园内动物，细细的分别，不下数百种，今把总类举出四十六种，也可以知道动物的大概。这动物园原名万牲园，今因（场内）添设植物园，所以改称动物园。

缴票出动物园门，便是游骋公司车轿停处。看官注意，前文说明，入场分两条路：一条是由动物园内绕到雇赁车轿处；又一条路，入场后由东门顺着马路的路线往北往东，也能绕到动物园北门外车轿卖票处。这处只卖车轿票，至于游船卖票，还在前边。

车轿卖票的章程分三段。入场第一段分三处：甲、松风萝月，乙、荟芳轩，丙、照相馆西。第二段也分三处：甲、东洋楼房，乙、观稼轩，丙、来远楼。第三段：鬯春桥。由此出场。

各段价目不一样。即如第一段，入场到松风萝月，车价是六枚，轿价是十六枚。若三段统雇，须四十枚，便可一气儿地绕出场门。

车轿分三种：

一、人力车。和普通式样相同，但车上写明“游骋公司”字样。最奇巧的是，游骋公司的车夫大半多是曾经在《顺天时报》社门口拉车的人。

外洋推车

二、三轮车。形式似寻常人力车，车身却低得多。前边还有一轮，车上也有活络布篷，可以随意支落。这车不是在前边拉的，是在后边推的。
三、二人肩舆。是在一个圈椅上，拴着两根长杠子，上边支着大布篷，二人抬着。车子不能过桥，这肩舆却能在桥上经过。

车价：两种车同价，舆价比车价加一倍半还多。三种比较起来，还是人力车畅快，其次三轮推车。至于二人肩舆，妇女乘坐相宜。

肩舆

在下因为要体验三轮车，便买了一张票，乘坐到荟芳轩。因系三个轮子，车身很稳，内容（里面）也很舒服。经过松风萝月，便令停车，下车一看，随又上车，到荟芳轩下车。原来这松风萝月是一个长方大亭，周围双层栏杆，大可休息乘凉。北面是莲花池，一带荷叶，翠盖贴在水面上，很为好看，莲花已有开放的。

亭子东面有藤萝架，萝架北边便是船坞。游船的章程分四段，和车舆游分三段又不同。

第一段由松风萝月游船起，至豳风堂后止。第二段由豳风堂起，到东洋式楼房后止。第三段由东洋楼起，到观稼轩后止。第四段由观稼轩起，到来远楼止。每段船价四十枚，至于包坐的价目，分出两种。

一种是寻常游船，每只上午到十二点，三元；下午到六点，四元。一种是苏式灯船，每只上午六元，下午八元。这船是仿照苏州阊门外灯船式，船上都是大玻璃窗，内容一切陈设，都是西式桌椅，没有到过姑苏的大可一坐。灯船开时到时，都要鸣锣。在莲花池中游来游去，也很有趣味，但水浅处行船很费劲。

由松风萝月往西往北，过桥，桥下水中是莲花池。荷香扑鼻，随风吹来。在桥上左右一望，东边是豳风堂，西边是东洋式楼房。

松风萝月轩

下桥，两旁都是假山石，高高地叠着。假山石下有两个歇凉凳，随便坐歇，目游园景，凉风来，披襟当之，也是一乐。

往东上台阶，过平桥，一带长廊，左右风景绝佳。再进，又分南北两廊，南廊半圆，北廊半圆，合成一个大圆廊。南廊中央有一玻璃方厅，可以喝茶休息。北廊中央有一海棠式玻璃厅，全厅茶座京钱八吊。再往东又是一带长廊，到东头便是豳风堂。

豳风堂是五开间的冰梅窗玻璃大房，有极宽大的长廊。廊下有极大的院子，院子上边满搭着铅板天棚。所有廊子上、院子里都设茶座，廊子上是女座，院子里是男座。院子下边沿着莲花池，也安设茶座，品茗观荷，风景绝佳。茶资每人铜子六枚，每桌铜子四十枚，可坐八人。看官注意，这是园内喝茶第一处。

豳风堂北面一带高坡，都是假山石，并且有机器的小瀑布。水从假山石洞中冲流下来，流入荷池中，也是园内一景。

豳风堂西边是东洋房，也有高似亭子的，也有低似平房的，四面都是玻璃窗扇，可以来回推动。里边分出两层，低一层处搁着许多东洋凉鞋，高一层处都是板上铺着席子。

万字楼在园内中心，楼房造成卍字形，所以名万字楼。楼上楼下都卖茶，楼上男座，楼下女座，每人茶资六枚。看官注意，这是园内喝茶第二处。

这万字楼有特别的规则：每逢星期日不卖座，专备各学堂学生来园参观，普通人不得掺入。

又往北往西到观稼轩。东边是一草亭，一带长廊的栏杆，都是树根树枝编成的。轩中安设茶座，地方很宽大。偏东是女座，中央和偏西一带是男座，每人茶资四枚。北面有雅座三间，雅座隔壁另有土房三间，是喷水管的机器房。看官注意，这观稼轩是园中喝茶第三处。

再往西，见有一带矮小玻璃房，便是植物园，进门票价四枚。玻璃房内都是植物，靠东十间，靠西十间。中央过道两旁陈列的都是盆花盆草。

菜圃中的茅亭

今先说中央过道的植物种类。一、赤松，二、醉眼红，三、落叶松，四、虹迹，五、凤尾蕉，六、风车，七、落叶松，八、芦笋，九、葡萄小树，十、连翘，十一、五叶松，十二、化杉，十三、小樱花，十四、真，十五、美洲文竹，十六、海芋，十七、赤茛，十八、猩猩舞（似月季花），十九、蓬勃草，二十、红藤，二十一、瑞香，二十二、浪干鸟草，二十三、兰他那草，二十四、培兰高农花，二十五、绉藤，二十六、食虫草，二十七、绣球花，二十八、富香，二十九、美国无花果，三十、白金莲。此外还有许多种，又门框上悬挂一个蝙蝠兰，也是特别植物。

再说玻璃房的植物。东边第一屋是金鸡鱼草等；第二屋是黄鹤花等；第三屋是筑羽根草等；第四屋是福寿海等；第五、第六两屋南北两石槽都是美国甜瓜；第七屋是八重雏菊等；第八屋也是黄鹤花，和第二屋同；第九屋是八千代等；第十屋大盆搁地上，也是美国无花果等。每屋内陈列一两百盆，多至数百盆，种类少也十余种，多至数十种。

西边第一屋是茄子等，第二屋是石蒲等，第三屋是花百合等，第四屋是金雀花等，第五、第六两屋是美国甜瓜等，第七屋是寒兰水仙等，第八屋是赤穗鸡头等，第九屋是香锦等，第十屋是天竺牡丹等。每屋中都挂着寒暑表一个，为的是试验温度。屋内屋外周围都有自来水管通润着。

此外又有麝香连理草、雪岚、兰芝、寅九洞、酒中花、地球玉、白天国香、千里香、蜀江锦、明石、新王地、神乐、暮雪、日本草、一天四海、八代阵、金司香、十二一重、满月、白乐天、三吉野、金凤、金钢城、白大鸟毛、蜀红香炉峰、随一白、香世界、庆笑、七变化、横滨极黄、君光、宝玉、麒麟头、月桂、磨墨、旭日潼十六衣、金孔雀、白滨扇等。

玻璃花房的东院有盆草数百种，也有种在地上的。西院有盆花数百种，类如仙人掌、茉莉花、夹竹桃、石榴花等等，更是看不尽，说不完。

试验室

园内除这二十间玻璃房外，东面又有一处玻璃花洞。统计园中植物，不下数千种，东西洋植物一概都有，真是大观，不愧“博览”二字。

由植物园再往西，又分出南北两条路线。南路是咖啡馆，就是西洋茶馆。北路是燕春园番菜馆，就是来远楼。游园游到这处，可是全园的最幽胜处了。话分两头，今先说咖啡馆。

咖啡馆是大九开间的新式玻璃厅。单说四面窗户上的玻璃，前后两面各二百七十方，左右两面各一百三十四方，统计四面共八百零八方。

内容一切陈设都是洋式桌椅，却分出男女两栏。南半是男座，北半是女座，有玻璃屏扇挡着。

外廊西面和南面沿着栏杆一带，也都安设茶座，统计里外可容三百多人。每茶一壶，铜子八枚；加牛奶，多两枚，共十枚。点心如鸡蛋，如中饽饽，如西洋点心，每碟都是十二枚。看官注意，这是园中喝茶第四处。西廊外是大莲花池，池子中央处有石块堆着，如同小岛。石上立着假仙鹤，左右两个。中心点有喷水管，喷出水来，多至五六道，高至一两丈。这又是园中一种奇景。

南廊外有高桥，时见有肩舆过桥来。池子南面菖蒲很多，又时见有灯船向东来。这处池水很浅，行船须用双篙支撑方能进行。

五谷地内的高木桥

最好是在外廊西南隅角处喝茶。俯看荷花，仰听蝉声；近看喷水，远看草亭；南望卧桥如长虹，北望来远楼，西望西洋楼；景象万千，同赴眼前，实在是全园揽胜处。来远楼东西都有长廊，楼下是燕春园番菜馆。菜价分四等：头等每人两元，二等每人一元半，三等每人一元，四等每人半元。

座落中央是大长桌，四隅是圆桌。东边有雅座两间，为的是预备女座，楼上也分出里外间。楼上还有楼，原来是三层楼房。这第三层楼的楼梯和寻常形式不同，是在中央圆柱上，旋转绕柱上升，梯形如同龙盘柱，很为特别。绕到顶便到三层楼上。这转梯上时下时须慢走，走快了便要脑晕，只因旋转回绕的缘故。

三层楼上陈设的桌椅也都是西洋式的。开窗四看，全园在目，气候也大不同。

这三层楼和旋转梯，游园的人每每游不到。因为游人不过在楼下一看；就是吃番菜，也都是在楼下吃，登楼的很少。哪知楼上还有楼，更有特别的转梯呀！今日这报上给登出，明日那楼上游人必多了。

从那来远楼西廊下坡往南，见有红砖洋房一座，高大恢宏，华丽无比，便是西洋式楼房。只因内容一切陈设还没有齐备，所以禁止游览。但见正门旁边贴着一个小黄纸条，上面写道：拟名畅观楼。

再从西洋楼往南，路线又成回抱形。沿路都是樱花，花开满树，绿叶扶疏，周围接连不断。南面又有大假山石，穿过假山石，便是三卷。

三卷就是行宫，一切组织都是宫殿议式。三卷是至尊至贵的制度。在房檐上用金漆描成飘带形，红地金花一连三式，所以叫做三卷。

三卷南面有一座桥，东面又有一座桥。南面的桥是石桥，过桥是围墙，没有路出不去，游人往往误走。东面的横桥是四门丁土质制成的，由此过桥，便可绕出场去。

东北宫门及断桥

看官须知，由三卷出场的路须往东往南，又往东往南绕许多弯子，方能出外场西门。

上文所说的东横桥，大概就是鬯春桥。从这桥起到场西门，这一段路线最长。中间除照相馆外，并没有茶座可以休息之处。游人游到这处也必劳倦，所以在桥下备有许多车辆。游人只要给铜子十六枚，便可一口气送到场西门内。因为路线中间并没有桥梁阻隔，所以能直送到场门。

园中车辆逢桥必下，因桥身太高，且系有阶级的，不便过车。桥身所以高的缘故，为的是桥下要过船。惟有二人肩舆可以过桥。各桥有石板的、有木板的、有四门丁土质的，有平桥、有高桥、有长桥。又有一种桥，所有两旁桥栏杆都是树木大干小枝编成的，并且组织成纹，或似冰梅形，或似亚字形，看似粗劣，其实坚固得很。这些记语，篇中都还没有说到，今叙述几句，可称补笔。

照相馆在三卷的东南，在广善寺的后身，是一座三开间的大楼。楼外有一大庭院，高搭天棚，陈设许多盆花和桌椅等，地势很高，大可乘凉。

院内悬挂龙旗两面，又二十四方的五彩万国旗，纵横斜支着，成十字形，飘舞庭中，颇为壮观。

这照相馆名叫镜真照相馆，在场园内请求专利（专营），提出十分之一作为场园公费。技师艺术很高，价格却很便宜。共分出三种：

光亮金纸。每照两张。片四寸，价五角；片六寸，价一元；片八寸，价两元；片十寸，价三元；片十二寸，价四元。加印价格，四寸每张一角，六寸每张两角，八寸每张四角，十寸每张六角，十二寸每张八角。
高等白金纸。每照两张。片四寸，价一元；片六寸，价两元；片八寸，价四元；片十寸，价六元；片十二寸，价八元。加印价格，四寸每张两角，六寸每张四角，八寸每张八角，十寸每张一元，十二寸每张一元二角。
电光放大。每张一尺二寸，价三元；一尺六寸，价五元；二尺，价十五元；二尺四寸，价二十五元；三尺，价三十元。

照相馆内，楼上楼下一切陈设都极华丽，布景和光线也都很好，更妙在园中景色，到处都可选取。北京各照相馆缺点都在假景，即使有真景的，也不过限定一处，断不能随人选择。惟有这博览园内，楼台亭阁处处可以选照，实在是北京第一照相胜境。

喷水犼

楼下桌案上，陈列品中有一本博览园全图，都是照成的。共分二十四景：

场园正门，二、办公大楼，三、动物园，四、松风萝月，五、豳风堂，六、莲花池，七、东洋楼，八、万字楼，九、草亭，十、观稼轩，十一、花洞，十二、植物园，十三、大桥，十四、假山石，十五、西洋茶馆，十六、来远楼，十七、西洋楼，十八、樱花，十九、三卷，二十、蚕桑馆，二十一、博物馆楼房（还没有开办），二十二、桑林，二十三、果树，二十四、谷麦菜蔬场。

以上二十四景片，都装印在一册上。

由场东门进，一路叙到出场西门，所有园内亭台楼阁、内容组织和一切规则都已叙述得很详细。末后借镜真照相馆所照的全园二十四景片作为总结。这种文法固然是小说家的通例，但也是记事法的要点。没有总结语，全篇都成散沙；有了总结语，全篇贯穿一气。话说到此处，似乎已敷陈详尽了，哪知关于本园的试验场，还没有提起一个字呢。

试验场分为五大类。一、谷麦试验。就场中辟分六区，共计面积约有七十五亩。类如直隶省、江苏省的陆稻和芝麻，山西、河南、四川的高粱和菽豆，这都是本国的谷麦类。至于外国种，有法兰西的高粱、美利坚的玉黍、意大利的陆稻、日本的花豆等类。分畦法，有南北畦、东西畦的区别；播种法，有散播、条播、点播的区别。肥料又分出多种，有氮气肥料，有磷酸肥料。另设肥料厂，随时可以试验。

二、蚕桑试验。就场中分出养蚕室、缫丝室、切桑室、器械标本陈列室。蚕种有中国蚕，有外国蚕。饲养法有天然力，有人为力。人力饲养法又分出温育、凉育、温凉适中育。现正在检查蛾种，消除菌毒，总令去病孳生，是大要义。

桑园辟地五十五亩，已经栽成的有一万五千株。虽说是桑园，迤北一带却又分栽棉花和麻。麻类占地约六亩，棉类占地约十余亩。麻分直隶麻、奉天麻、日本麻、美利坚麻；棉花分直隶棉、山东棉、江苏棉、安徽棉、湖北棉、日本棉、美利坚棉。棉种又分黑绿两色，种法是采用美国植棉新法。

三、蔬菜试验。就场中辟分四区，合计三十二亩。中国种有直隶的王爪茄子，江苏的山药、扁豆、甜瓜。外国种有和兰（荷兰）的甜菜，俄罗斯的甜瓜、番茄、青椒，美利坚的芸豆、蜀葵、甘蓝等类。有发生稍迟，现正在温室催苗的；有气候合宜，现已下种发芽的。大可仔细考验。

四、果木试验。就场中辟分十四区，合计八十五亩。内容（里面）园艺又分为普通园艺、美术园艺。一切果种，有各省的，有外洋的，按区分种。有仁果、核果、浆果、壳果的分别。中国种类如江苏的桃，广东的椒，河南的石榴，福建的海棠，山东的梨、枣、山楂等。外国种类如日本的柿、梅、银杏，美利坚的苹果、樱桃等。一区一区的分种场中。高的已葱郁成林，低的也芳菲满地，大大小小的，都已成熟了。

五、花草试验。花草是农事的附属品，场内就试验的余地也分区培养。最著名的各品，类如福建的兰花，江苏的菊花，河南、山东的牡丹，湖南、江苏的珠兰，意大利的草花，澳大利亚的兰草，日本的苍蒲、蔷薇、樱花、百合花、福寿草等等。花香扑鼻，氧气蓬勃，不下几百种。每区都有标牌，写明第一区、第二区都是什么，游览的人一望而知。又有一区，分插数十百标，每标上又都写明江苏、广东、四川、福建、河南、日本、法国、美国、俄国等字样。远远地一看，木标排立，纵横成行，为的是准备试验，容易辨别。以上所说，都是关于农事的试验，此外如农家草屋到处都有，妙在四周都有活水滋养着。

那么在这博览园中，须分出两方面游览。亭台楼阁，仰观俯眺，有茶有酒，士女如云，大有城市热闹的景象；五谷分区，百果林立，或黄或白，陇亩接连，大有野外疏旷的景象。所以来游的人，雅俗共赏，各随性情所好，可以随时随地考验。

万字楼

原来这花园不单是为游玩起见，为的是提倡农事，改良农业。任人游览可以触发人的重农观念。

但是这博览园，本系创办，又系初办，一切还要随时扩充，随时改良。今预想扩充改良的方法：

一、动物园必定要扩充。园中如老虎，如狮子，如大象，如野牛，如飞鸟类，各栏地方太小。狮虎在深山中久居，今忽在逼窄园中，非得各占一大区不能长久生存。应将狮子、老虎等各分各栏，分别单设一区。例如在谷麦第一区界外设虎一栏，第二区界外设狮—栏，游览的人要看老虎的纳费铜子一枚或两枚，要看狮子的同例。象栏地方更小，不能回身。野牛等处污秽不堪，所以气味很大，也应分别布置。如此办法，虎、狮、象等类在植物场野中，比起群居在一处，一可保全生命，二可免除气味，三可仔细考验。今同在一处，游人顾此失彼，种类太多也来不及看。

二、车轿必定要加添，价格必定要减少。园内地方很大，路线很长，所有车轿必定要沿路随处停放。能接连着更好，游人走累了，便可随处雇坐，价格每段只可两枚或四枚。船价也应减少，至多以一元为度。

三、各处园亭必定要悬挂匾额。大门内、东西二门应添博览园匾额。此外如动物园、松风萝月亭、豳风堂、东洋楼、万字楼、观稼轩、植物园、咖啡馆、来远楼、西洋楼等处，都要有特别的匾额，令人一望而知。

出口

四、茶社必定要多设。今除豳风堂、万字楼、观稼轩、咖啡馆四处，镜真照相馆门外从六月初九日起新设茶座，每人铜子四枚，区域颇为繁胜。此外如动物园中央，如松风萝月亭上和各小亭中，以及沿路荷花池边、假山石下、大树林下，应多添设条凳，旁加茶几，各处分派照料人，总要令游人到处可以休息，到处可以喝茶。茶资四枚，或五枚两人共喝一碗。这园场本不是买卖，一切总以便民为要。

本文选自《洋镜头：1909，北京动物园》，原载于1908年的《顺天时报》，较原文有删节修改，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

原文编者丨吴志远（作者不详）

摘编丨安也

编辑丨王青

导语部分校对丨危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