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家湾：淮河之畔的千年往事

廖家湾与淮河往事

赵广军

出了寿州城的宾阳门，过宾阳桥，沿着一条土路向东迤逦行去，就来到传说中的寿州东乡。东乡在从前是一个很大的概念，就象古代的寿州。老一辈常说的东乡特产要包括寿州窑的瓷器，下塘的烧饼，瓦埠湖的银鱼。出东门行走约十八公里，骑山地车的话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就能到廖家湾。廖家湾应该就是东乡的一部分，位于淮河南岸。公元1911年11月4日的暮色时分，来自廖家湾的廖海粟、廖璞纯兄弟带领一支史称寿东义军的民兵武装来到宾阳门前。他们今天的任务不是上城打酒，而是起义，攻击方向是寿州东门，向腐败没落的满清政权发动致命一击。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此时的寿州城里，当官的正忙着研究怎么带着子女跑路，士兵们则三五成群谋划着反水。大清就要完了的时候，城外又来了那么多不要命的。

春天雾大，我喜欢一个人沿着淮河岸边的土坝子骑行。清晨路过曹集的时候，也会去喝一碗狗肉汤，饮上二两蜀黍酒。狗肉汤馆里浓烈的烧酒气息弥漫在春天的淮河两岸。如果时间还有，就再到茶馆里烫一壶茶，和那些苍老练达的茶客闲扯稼穑，慢慢的耗掉可有可无的时光。然后，热乎乎醉醺醺接着骑行，看不见前途，也不想回头。春天的淮河两岸种了麦子的地方一片碧绿，没有种下去的地方枯黄一片。去年雨水太盛，好多地方都枯黄一片，搁从前讲应该是个灾年。公元383年的春天，喝得醉醺醺的一代枭雄符坚带着他的号称百万部队来到淮河边上。他要实现统一中国的梦想。这一次梦得有点大，而且偏偏是在淮河边上做梦。如果他在开战之前能到廖家湾，曹家集，翟家洼，徐圩孜，邹大郢，蔡家岗，田家庵等等地方走走看看，深入调研一下淮河人的性格，就不会犯下那么低级的错误，成就一个战争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例。淮河不仅养育了世界上最伟大的思想家老子，庄子，管子，淮南子等等，还养育了更多的英俊威猛的淮河子弟，他们有时也自诩为二楞子、六叶子、一根筋等等，这里面的代表人物有项羽、刘邦和镇守过寿州的名将祖逖。祖逖曾经放过一句著名的二楞子话给当时饱受五胡欺凌的北中国，我若不能荡平你们，就像这长江水一样，绝不回头。他们热爱淮河，热爱家乡，尚武斗狠，勇往直前，忠肝义胆，总是在中国历史最需要他们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站出来，让历史翻开新的一页。老江湖的谢安对此心知肚明，叫这些淮河子弟任性地去撕杀吧。只要能静下心来，摆好眼前的黑白子就行了，胜利是属于淮河的。

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江淮丰天下足。淮河人吃饱了会感到特别的满足，到哪也不如淮河边上好活人，谁敢来占我们的地，门都没有。在春天的大雾里骑行，眺望淮河，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浑厚深沉，包容慈悲。回想中国的历史，多少次是在淮河边上被硬生生的拧一个湾，才能静静的继续前行。那个被叫做中国气候南北分界线的淮河注定要投鞭断流，流血漂橹，垂死战马的嘶鸣声响亮在他的历史天空。历史的河流曲曲折折的流淌到了元末，生活在淮河边上的一个和尚放弃了所有能苟且偷生的希望后，决心做一支诛灭大元的璋。大和尚朱元璋在实现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伟大征程中，遇到的最大困难是张士诚和陈友谅的强大海军。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来自廖家湾的廖永安和廖永忠兄弟。廖氏兄弟平时在淮河上打鱼捕虾，好好生活。当大元朝让所有人好好生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就顺手训练了一支天下无敌的海军，找到了同样来自淮河岸边的朱元璋同学，答应帮他解决张士诚和陈友谅的海军。这会子，朱大和尚清醒得意识到，想要海军，海军自己就来了，还全打胜仗，大元朝是真的要完了。廖家海军在取得鄱阳湖大海战的胜利后，攻取广东广西，悉平蜀地，转过身又把在海边闹事的倭寇剿灭。老朱对廖永忠战绩的评价是“功超群将，智迈雄师”。这群将大约包括汤和，常遇春，徐达等等，他们大约是凤阳县人，定远县人，田家庵区人，大通区人，这些地方大约都在淮河边上。用人嘛还是乡里乡亲好使。

春天的一个周末，市作协的朋友盛情相邀，得以走进繁花盛开的廖家湾。在廖亚辉先生主持的江淮书画院里参观，我看到了一个有文化的廖家湾。那里展示的书法，绘画，紫金石砚雕刻，根雕等等无处不弥漫着文艺的气息。廖先生本人就是享誉海内的书法大家，他编写的书让人手不能释。在廖家湾的革命纪念馆里，大家瞻仰了带领寿东义军参加寿州起义的廖海粟、廖璞纯英烈的事迹，他们为推翻满清政权流尽年轻豪侠的鲜血。当解放战争三大战役之最后一役淮海大战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当淮河再次迎来了战火纷飞，尸山血海的时刻，来自廖家湾的共产党人廖运周展示了淮河人智慧的一面，他用智者深邃的目光看到了国家的未来，果断带领国民党军110师宣布起义，国军在广袤的淮河平原上摆的八卦龙门阵顿时成稀烂状，彻底改变了战场形态。是的，民国完了，一个文明民主自由的新中国在无数先烈的浴血奋斗中迎来了黎明。回首符坚的百万大军里，不仅有匈奴鲜羝羌羯部队，肯定还有失去家园流浪汉人组成的部队。谢安在战前给寿县城的符坚打了个电报，说如果能后退个几里，让我的部队渡过淝水再战就好了。符坚觉得这个建议可行，就下达了军事史上最愚蠢的命令，稍退一退。这时候，潜伏在符坚大军的流浪汉人把退一退的命令喊成了快跑吧，前面顶不住了。这样一支号称百万的部队立即启动了疯狂逃亡模式。在冷兵器时代，逃跑的一方往往面临的命运是被大面积的屠杀。而尾追而来的恰恰又是一往无前，忠厚耿直，一心保卫家园的淮河子弟。什么八万人对一百万人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淮河边上人打群架的性格特点就是永不后退。在鄱阳湖海战中，陈友谅的手下就有一位号称天下第一猛将的张定边，且绝无出其右者。他指挥着战舰向朱元璋的旗舰发动了最危急的进攻，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更猛的人就出现了。廖永忠启动战舰，运舟如飞，向张定边杀去，在老张身上一口气射了一百多箭，打退天下第一猛将的进攻，保卫了老朱。这功超群将的美誉岂是浪得。1949年9月，廖运周荣获一级解放勋章，1955年被授予炮兵少将军衔。

廖家湾人用最好的酒招待了来访的客人。他们慕名而来，心存敬仰，酒后徘徊在开满油菜花，油桃花和杏梅花的湾地，流连忘返。一列开往春天的列车打破了廖家湾的宁静，不远处有淮河大桥连通南北，放眼望去全是祥和平安的气象。